铁矿石价格“狂飙”到几时？
TIPS
被吹大的泡泡终会破碎，“强预期”终要回归理性现实。或许，近期的铁矿石价格就是2023年全年的“天花板”。
1月30日是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交易日，大连商品交易所铁矿石期货主力合约收盘价格达到873.5元/吨，盘中一度触及近7个月的最高点890.0元/吨。
而就在春节前的1月1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消息称，国家发展改革委价格司、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价监竞争局、证监会期货部组织部分铁矿石贸易企业和期货公司召开会议，分析铁矿石市场和价格形势，详细了解有关企业参与铁矿石现货和期货交易情况，提醒告诫有关企业依法合规经营，不得编造发布虚假信息，不得选择性引用数据和信息、故意渲染涨价氛围，不得捏造散布涨价信息，不得哄抬价格，不得过度投机炒作。
这是进入2023年的短短2周内，国家发展改革委第三次专门针对铁矿石市场异动做出的反应。
近期铁矿石市场为何受到如此高度关注？2023年的铁矿石市场又会如何演绎？
“巴西下大暴雨啦，山体滑坡导致通往巴西铁矿石最重要的出海港口图巴朗的铁路EFVM关闭。”1月13日，这则消息迅速传遍钢铁圈，最为敏感的期货市场迅速做出反应，当天大连商品交易所铁矿石期货主力合约收盘价格大幅上涨2.98%，达到此前近7个月的最高点883元/吨。而在此之前的几天，巴西连续暴雨导致巴西铁路运力受阻的消息已经开始在钢铁圈内发酵，1月10日开始，铁矿石期现货价格实际上已经连续多日出现上涨。而后，有专业人士通过仔细核实外网信息，EFVM停运的是客运路线，且为该地区每年雨季保障居民安全的惯行做法。因此，基本可以判断上述消息为谣言，巴西铁矿石发运并未受到实质性的影响。
随后的1月15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消息称：近日，个别铁矿石资讯企业转载不实旧闻，混淆视听，对市场造成不良影响。国家发展改革委价格司第一时间约谈有关资讯企业，提醒告诫相关企业发布市场和价格信息前必须认真核实、做到准确无误，不得编造发布虚假信息，不得捏造散布涨价信息，不得哄抬价格。国家发展改革委将持续密切关注铁矿石市场和价格变化，会同有关部门进一步研究采取措施，严厉打击捏造散布涨价信息、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等违法违规行为，切实保障铁矿石市场平稳运行。
实际上，早在这两次行动之前，国家发展改革委更是在1月6日就发布消息称，有关部门十分关注近期铁矿石市场价格异动，并认为存在明显炒作成分，这一判断引发国内外市场高度关注。国家发展改革委表示，近一段时间，在市场供需基本面总体稳定的情况下，铁矿石价格快速大幅上涨，存在明显炒作成分。专家建议，加强铁矿石价格监管，特别是严厉打击夸大市场信息、渲染涨价氛围、期现货联动炒作等违法违规行为。国家发展改革委高度关注铁矿石市场价格变化，将会同有关部门紧盯市场动态，持续加强监管，对散布虚假信息、哄抬价格、恶意炒作等违法违规行为，坚决打击、绝不姑息，切实保障铁矿石市场价格平稳运行。
从1月5日到1月18日不到2周时间内，国家有关部门连续迅速出手，约谈了铁矿石资讯发布企业、现货贸易及期货市场相关企业，抑制铁矿石市场过度炒作、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的决心十分明显。
关注铁矿石市场的人士应该会察觉到“熟悉的配方”。在2022年初，国家有关部门也同样连续采取措施打击铁矿石期现货市场的过度炒作和投机行为。2022年1月28日到2月2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相关部门针对铁矿石市场的异动情况连续7次开展联合行动，有力地打击了铁矿石市场的违法违规行为，铁矿石价格开始回归至合理水平。可以预见，这一“配方”在2023年不仅将同样有效，而且将被赋予更加强烈的期待。
国家有关部门近期为何针对铁矿石这一品种连发多道“令箭”？从此前铁矿石市场的价格异动就能看出端倪。
根据普氏62%铁矿石价格指数，铁矿石价格自去年10月底达到79.50美元/吨的价格低点后，一路“狂飙”，截止到今年春节前最后一个周末（2023年1月13日），价格已上涨至127美元/吨。不到3个月时间，铁矿石价格涨幅达到59.7%。据统计，大连商品交易所铁矿石期货主力合约在此期间累计涨幅也高达53%以上。而今年初以来，短短不到2周时间铁矿石价格也上涨了近10美元/吨，涨幅达到8.5%。
那么，这一轮铁矿石价格“狂飙”的动力又是什么呢？
从供给来看，根据澳大利亚皮尔巴拉港口管理局（PPA）发布的数据，黑德兰港在2022年运出5.597亿吨铁矿石，高于2021年创下的5.4605亿吨纪录。去年12月份，黑德兰港出口4927万吨铁矿石，比11月份增长了3.6个百分点。丹皮尔港2022年的铁矿石发货量为1.3638亿吨，略高于2021年的1.3606亿吨；2022年12月份的铁矿石发货量为1328万吨，高于11月份的1257万吨。根据巴西经济部公布的数据，2022年12月份的铁矿石日均发货量为146万吨，高于2021年同期的132万吨，略低于2022年11月份的150万吨。因此，从供应端来看，铁矿石市场供应充足，并不存在缺口。
此外，从近日已经披露生产业绩报告的力拓、必和必拓以及FMG来看，2022年第四季度，力拓铁矿石产量同比增加1%，必和必拓铁矿石产量同比增加1%，FMG铁矿石产量同比增加2%。2023年，这三大矿山的铁矿石产量目标基本保持不变。而印度去年11月份下调铁矿石出口关税也将一定程度上增加我国对印度铁矿石的进口量。有机构预测，2023年，全球铁矿产能增量或达到2000万吨以上。从2023年中长期的预期来说，铁矿石供应也是偏宽松的。
从需求来看，2022年11月份和12月份，生铁日均产量分别环比下降0.8%和1.79%。而从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发布的重点钢铁企业旬度产存情况来看，其预计2023年1月上旬全国日均产生铁219.04万吨，环比下降0.49%。由此来看，铁矿石近期的需求环比也并未有显著的增加。
而从铁矿石港口库存来看，2022年10月28日，铁矿石港口库存为12944万吨，随后铁矿石港口库存上升并持续稳定在1.3亿吨以上，截止到2023年1月28日，铁矿石港口库存已经达到13725万吨。
因此，从供需的角度来看，铁矿石市场供应端和需求端在上述时间段内保持相对稳定的状态，铁矿石价格并不存在大幅上涨的基础，已严重背离基本面。正如国家发展改革委强调的那样，在市场供需基本面总体稳定的情况下，铁矿石价格的快速大幅上涨，存在明显炒作成分。
与之对应的，中国钢材价格在此期间却相对平稳。根据中国钢材价格指数（CSPI），2022年10月28日，中国钢材价格指数为109.50点，而截止到2023年1月13日，钢材价格指数为115.22点，上涨幅度为5.2%。由此可见，同一时间段内，铁矿石价格涨幅远远超过钢材价格涨幅。
毫无疑问，铁矿石价格的迅速上涨大幅压缩了钢铁企业近期本已微薄的利润。
2023年铁矿石价格总体将如何演绎？近期，有不少国外知名投资机构对2023年铁矿石价格做了预测。其中，花旗预测今年铁矿石基准价为110美元/吨；乐观情形下，本季度铁矿石价格可能涨至150美元/吨，悲观情境下，第二季度铁矿石价格将跌至90美元/吨。加拿大皇家资本市场（RBC Capital Markets）预计今年铁矿石价格会跌至85美元/吨。澳大利亚政府首席经济师办公室预测2023财年铁矿石均价为86美元/吨，2024财年跌至79美元/吨。惠誉方案（Fitch）预计钢铁需求不振，今年铁矿石价格会跌至85美元/吨。很显然，这些机构对2023年的铁矿石价格预测值均低于当前近130美元/吨的价格。
铁矿石市场价格的高低一方面受成本影响，另一方面受市场供需关系驱动。从成本曲线来看，尽管近2年受诸多因素影响，海外矿山成本略有上升，但仍然远低于当前铁矿石市场价格，成本端不会成为近期铁矿石价格的主要驱动因素。因此，刨除掉极特殊的因素，2023年铁矿石市场价格走势的关键在于供求关系的影响，也即钢厂生产端仍旧是铁矿石价格的决定性因素。
有分析认为，近期铁矿石价格脱离基本面的快速上涨主要原因是基于市场对于2023年钢材需求大幅改善的“强预期”。
去年11月份以来，国家宏观政策发力点转向扩内需和稳增长，随即一系列金融、财政和货币政策利好释放出来，国内外普遍对我国经济2023年增长抱有较强的预期。而随着近一段时间各地方两会的召开，各地的增长目标和计划更是给市场带来很大的信心。从各地政府工作报告来看，稳增长、扩内需、强信心成为关键词，29个省份把今年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定为5%左右甚至更高。2023年经济向好的信心在不断增加，各地促销费、稳增长等一系列的计划使得钢材需求向好的预期不断增强。
与“强预期”相对应的是现实情况。从近几年的情况来看，拉动钢材需求的最重要的产业仍然是房地产业。实际上，政府对于房地产业的一系列“救市”动作自2021年下半年以来就不断增强，而市场给出的反馈却屡屡不及预期。这既有疫情因素的影响，又有市场信心持续不足的原因。据国家统计局1月17日发布数据，2022年，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为132895亿元，同比下降10.0%，其中住宅投资为100646亿元，同比下降9.5%；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屋施工面积为904999万平方米，同比下降7.2%，其中住宅施工面积为639696万平方米，下降7.3%；房屋新开工面积为120587万平方米，同比下降39.4%。2022年，房地产市场的各项总体指标均遭遇“滑铁卢”。
尽管多个监管部门接连释放重磅利好稳定市场预期，但居民收入预期弱、购房观望情绪仍较重，短期政策传导至市场端尚需时间，房地产市场调整压力仍在。一方面，受销售端恢复节奏制约；另一方面，近两年土地供应大规模缩量、企业资金压力大、可售库存规模较高等因素也将拖累房地产新开工规模。当前，房地产宽松的政策主要集中在融资、保交楼等方面，短期内很难传导至拿地以及新开工等方面。2023年房地产新开发投资仍面临下行压力，新开工面积或继续下降，钢材需求改善空间有限。
对于房地产市场的预期，对应的就是钢材市场需求的现实。如果现实不及预期，则会带来更大的落空。事实上，现实与强预期的碰撞早就在2021年下半年已经发生了。2021年下半年，受房地产市场影响，钢材需求大幅下调，同时由于当时政策端实施了严格的产量调控政策，使得钢材市场价格保持平稳，铁矿石价格也保持相对稳定。而到了2022年，钢铁企业年初普遍对当年的钢材需求改善抱有较强的预期，生产规模一直保持在较高的水平，原燃料价格高企，钢材价格萎靡不振，于第二季度开始普遍进入亏损的边缘。
钢厂对于需求端预期改善的盲目乐观而扩大生产，一方面会导致供大于求而使钢材价格下降，另一方面又容易招致铁矿石等原燃料价格上涨，进一步蚕食行业利润。因此，从全行业来看，钢铁企业务必保持理性心态，以“三定三不要”为原则，积极面对现实需求合理安排生产。
尽管受海外需求、国产矿增产、废钢市场变化等一些因素扰动，但2023年铁矿石市场价格的影响核心还是在于钢铁行业生产端的实际情况，钢铁行业生产端的现实情况与房地产市场的复苏节奏息息相关。而房地产市场从真正实现改善再传导至钢铁行业的周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更大问题是，房地产市场本身的改善也需要一定时间。
因此，从最乐观的角度来估计，被吹大的泡泡终会破碎，“强预期”终要回归理性现实。或许，近期的铁矿石价格就是2023年全年的“天花板”。
| 孙厚广 潘思危
作者 | 记者 朱晓波
编辑 | 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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